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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儿老父的狱中救赎

文/邹志远

　　杀死“孽子”的老父在狱中受着精神和心理上的双重煎熬，经过狱警们的反复疏导，他才明白，家庭教育失当，是产生“孽子”的重要原因。

　　2010年1月22日下午，一名青年男子风尘仆仆地来到河南省周口监狱，找到监狱教育科警察董玉生说，“我要替父亲还钱”。看到董玉生一脸的迷惑，他提醒说：“我是班冠军(化名)的小儿子，他现在在十一监区服刑。父亲写信告诉我，他在监狱受到许多照顾，恩情深重，没法报答，父债子还，要我从新疆赶回来报恩，他现在只有我这一个儿子。”班冠军在3年前其实还有个大儿子，不过“实在没办法”，于2007年11月份将他杀死了。大儿子死后，全村人都放起了鞭炮，村民还组成数百人的请愿团，来到河南省项城市人民法院，请求法院看在班冠军“为民除害，大义灭亲”的份上，从轻发落。法院在查明事实、依法审判的基础上听取了民意，只判了班冠军有期徒刑三年。“这是故意杀人罪最轻的判决了”，审判此案的法官感慨。

为祸乡邻

　　在项城市南顿镇荣楼村村民的眼里，今年59岁的老班实在是个老好人，只不过好人没有好报，“一定是前世的冤家投胎成了他儿子”，所以全家要受这个儿子肉体和精神上的双重荼毒。“冤家”名叫班东子(化名)，和父亲相反，他生前从没落个好名声，成天不务正业，惹事生非，吃喝嫖赌，横行乡里。

　　20岁时，班东子和一位乡邻因一点琐事发生口角后，就于当夜放火烧了人家的草垛。恼怒的父亲要打儿子，结果被儿子撂翻在地。

　　老班对这个孽子实在没办法。他想把儿子送去参军，让部队的“大熔炉”炼炼，但苦于没门路，只好托一位亲戚在北京找了份工作，做了个社区保安。没多久，班东子跟一位在北京务工的辽宁姑娘好上了。“媳妇是个好姑娘，勤快、懂事，小两口结婚后，有了个小孙子，家里盖起了两层小楼，要不是这个孽子胡作非为，我们的日子过得实在不错。”老班对曾经短暂的美好时光甚为惋惜。

　　但好景不长，结婚的新鲜劲一过，班东子旧病复发，酗酒滋事，殴打乡邻，调戏妇女，妻子得知后非常震惊，回到辽宁娘家后一去不返。没了老婆的班东子急了，逼着老父去辽宁把儿媳妇劝回来。老父亲三去辽宁，但伤透心的儿媳铁了心要离婚。班东子大骂老父无能，“老不死的没用，害得我没有了老婆”。

　　自此，班东子变本加厉，经常烧起村民的柴垛取乐，看着柴垛升腾的“狼烟”，他手舞足蹈，乐不可支。老班没办法，只好向乡邻赔礼道歉，赔偿损失。闲极无聊的班东子开始动手打人了，先是打他不顺眼的乡邻，吃过几次亏后改打家人，父亲、母亲、妹妹，甚至连年逾八旬的奶奶也遭到他的毒打，这位从小视孙子为掌上明珠的老人实在没办法，痛哭流涕，离家出走，投靠娘家侄子过活。

怒杀孽子

　　班冠军实在想不出对付孽子的好办法，年近六旬的他索性眼不见心不烦，远走他乡打工避祸去了。无法无天的班东子在父亲打工期间竟然做出违背天理人伦、禽兽不如的勾当：将自己的亲身母亲打昏后奸污。已出嫁的妹妹听到母亲的哭诉后，义愤填膺，回到娘家指着哥哥鼻子大骂。班东子兽性大发，差点把妹妹掐死，趁机侮辱了昏迷中的妹妹。

　　2007年11月，在外打工的班冠军接到妻子的电话：“你回来吧，全家人没脸活了！”老班老泪纵横：“老天爷，我做了什么孽，竟生下这样个畜生！”

　　“家丑不可外扬”，班冠军回家后想到的不是报案，而是严令妻女不得将这人伦丑事外传。除此之外，他的确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只幻想儿子从此收敛行为，改邪归正。但丧心病狂的班东子根本不把父亲放在眼里，在一次醉酒后竟当着父亲的面要侮辱自己的母亲，怒火万丈的老班用绳子勒住孽子的脖子，将他勒死。

　　看着一动不动的儿子，班冠军悲从中来，抚尸痛哭，他怎么也想不到这辈子竟然会杀人，杀的还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同时他也感觉一阵轻松，祸害全家的“孽畜”死了，大家至少可以过上平静的日子。仓皇中，班冠军和老妻将儿子的尸体拉到离家不远的庄稼地，来不及掩埋，就慌忙逃回家。

　　2007年11月8日，项城市警方接到报案，在警方强大的侦查压力下，班冠军向警方坦白了杀人经过，考虑受害人自身的过错，班冠军被判处有期徒刑三年，押送到河南省周口监狱服刑。

教育失当

　　作为家庭暴力犯罪的典型案例，周口监狱家庭暴力犯罪成因课题组对班冠军杀子案的成因进行了多次调查。令课题组成员困惑的是，班冠军仍搞不清儿子蜕变的主要原因，他坚持家人“不怎么惯着他”，“没怎么溺爱”，只不过儿子从小脾气赖，一哭起来就没完没了，大家便习惯顺着他。

　　“东子小时好和村里的孩子玩‘进窑’(周口农村儿童中流行的一种在地面上挖几个小坑，用来弹子的游戏)，有一次外面下雨了，玩不成，他非要在屋子内挖坑接着玩，他母亲不答应，他就下狠劲哭，我没办法，只好依了。”班冠军说，孩子渐渐变得就说一不二。到了十五六岁，东子整天和一群小混混一块儿玩，时常偷鸡摸狗，对女孩子动手动脚，班冠军自己没办法，只好替孩子闯祸“买单”：今天赔人家一些钱，明天向村邻赔礼道歉。“孩子的舅舅看不惯，对我说，该打打了！我便将他狠揍了一顿，竹竿都打折了。都说棍棒下面出孝子，可棍棒对这孩子没用，我又能有什么办法？”提起往事，班冠军一脸的懊恼。

　　通过对30余起家庭暴力犯罪案例的研究，河南省周口监狱监狱长谢西良认为，家庭教育失当是造成“孽子”产生最重要的原因。在监狱驻地的周口农村，很多村民抚养孩子和养动物没什么区别，注重孩子吃饱穿暖，对伦理道德、社会美德等精神方面缺乏管教，不少家长有意无意对孩子灌输暴力至上、权力至上、金钱至上的人生观，对孝义、诚信、伦理等传统美德弃若蔽履，少年儿童在这种环境中潜移默化，成长过程出现道德教育空白，一有邪恶诱惑土壤，就会滋生暴力和犯罪。

狱中救赎

　　2008年7月15日，班冠军被送到河南省周口监狱服刑，他的心情十分沉重。监狱的高墙电网让他恐惧，害怕有高血压、心脏病的自己不能活着出来。家庭的遭遇让他羞愧，觉得从此再也无法在人前抬起头。家中年逾80岁的老母和病倒在床的妻子无人照料，年幼失去父母的孙子无人管教，极度的思想压力让他企图自杀。

　　教育监区监区长王全平了解他的思想状态后，启动了心理干预，多次对他进行心理疏导排解。教育科警察董玉生得知班冠军生活窘迫，入狱时没有任何生活用品，就掏出100元钱为他购置了生活必需品。监狱考虑班冠军身体病弱，入监教育结束后，他被分配到老残病犯监区。副监区长李世杰针对他的病情，让犯医制定了保健方案，确保班冠军在服刑期间不诱发高血压、心脏病。得知班冠军的小孙子没钱上学，就发动监区警察捐款捐物，多次进行家访，在监狱和村委会的帮助下，老人、病人和孩子都得到有效安置照顾。

　　“我儿子一定有某种程度心理疾病，我不该杀他，应该把他送进监狱。”经历多次心理疏导后，班冠军现在总算明白，世上还有一种病叫“心理疾病”，而他儿子就可能患有严重的心理疾病。

　　(摘自《法律与生活》半月刊4月下半月期)